(蹲点·沉下去,观察中国) 他们何时才能搬家
3月是云南的旱季,沟底干涸的乱石滩成了孩子们嬉戏玩乐的场所。可一到雨季,滚滚泥石流就会沿着被牛棚子村民称为干沟箐和大河边的两条泥石流沟渠倾泻而下。张琼和其他150余名村民要随时做好“躲到高处去”的准备。村民们说,冒雨躲泥石流,甚至通宵不眠的情况,已持续多年。
长达两千多年的采铜史,在昆明市东川区1859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上留下了大量采空区、塌陷区和地质灾害隐患区,6.5万群众需要搬迁。然而,由于我国目前的移民搬迁政策大多针对水利水电工程建设移民和煤炭采空区移民,东川移民搬迁没有政策依据也难以找到参照项目支撑。根据概算,6.5万移民搬迁所需资金超过98亿元,远非昆明市和东川区所能承受。
6.5万人提心吊胆
1859平方公里有近400处地质灾害隐患点
能否赶在今年雨季到来前搬进城区居住,是张琼最大的心结。她眼下生活的昆明市东川区汤丹镇姑庄村委会牛棚子村民小组,被两条泥石流沟渠横穿,还有大面积山体滑坡的威胁。“雨下大了,害怕得很,睡在屋里就心慌。”
地处小江深大断裂带的东川,地震频发,加之有两千多年的采铜史,境内形成大量采空区、塌陷区、地质灾害隐患区(当地简称“三区”),6.5万名群众提心吊胆地居住在这里。
村民小组长徐元坤带记者沿干沟箐往南走出六七百米远,一座水泥拦坝高耸眼前。小心地攀上去,徐元坤说,拦坝是在后面山上开矿的企业出资修建的,短短四五年时间,10余米深的山谷就被泥石流填平。2012年六七月间,泥石流漫过拦坝,袭击村子,幸未造成人员伤亡。至今,仍能在村边干沟箐内看到大量泥石流淤积。
而大河边以北的山脚处,住着14户村民。65岁的皮忠存老人说:“雨水天,山上的石头就会下来。”当地村民还说,山顶上已有几十米长、约半米宽的裂缝,一旦遇到地震或单点暴雨,就可能发生大面积山体滑坡,将大半个村庄掩埋。
“在汤丹镇,牛棚子村还不算最危险的。”汤丹镇文广中心主任吴天勇有些无奈地对记者说。据东川区排查,在东川区约1859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上,2011年重点地质灾害隐患点多达398处。其中,泥石流隐患点111处、滑坡隐患点248处、崩塌隐患点21处、塌陷隐患点18处。东川境内的采空区、塌陷区、地质灾害隐患区,涉及127个村委会363个村民小组1.625万户6.5万人。其中,根据昆明市地质灾害风险划分,2012年度在全区重点地质灾害隐患点上居住、急需紧急搬迁的群众有7197户29755人。
1月,昭通市镇雄县发生特大山体滑坡灾害后,东川区委、区政府在给昆明市委、市政府的请示报告中说,由于长期以来人类活动频繁,生态遭到严重破坏,许多地方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也可能突然发生下陷、崩塌、泥石流和滑坡等自然灾害,严重威胁群众的生产生活,继续实施、加速推进东川区“三区”移民搬迁工程刻不容缓。
70%面积水土流失
山体随时可能滑坡,缺少土壤层难以造林
直径10余米、深10余米,一个巨大的塌陷坑就在汤丹镇元宝村委会深沟村民小组一户人家的房屋外不足百米远的地方。周边,大大小小的塌陷坑还有好几处。吴天勇说,这是采矿挖空了山体造成的。
说起采矿,东川人很自豪:有据可考的采铜史长达2000多年,直至明清时期,东川仍是国家铸币的原材料供应基地;新中国成立后,东川铜矿建设被列为国家“一五”期间156个重点项目之一;1958年10月,因矿设立地级东川市,素有“天南铜都”之誉,累计探明铜金属基础储量达162万吨……
然而,数千年的铜矿开采也把东川地表之下凿得千疮百孔,仅汤丹镇受采空区、塌陷区影响的面积就有50多平方公里。上个世纪50年代以后,伐薪炼铜、过度垦殖,又给东川的森林资源带来毁灭性破坏。2012年底,东川区森林覆盖率仅20.77%。而据东川区林业局提供的资料称,300年前,东川的森林覆盖率曾经达到70%。
冬季的东川,山上满眼是枯黄的野草和裸露的青石。即使到了春天,也很少能见到成片的林子。“年年造林难见林——因为山体随时可能滑坡,坚硬的青石上又没有土壤层。”站在铜都街道紫牛村的大山上,分管营造林生产工作的东川区林业局防火办主任张志斌愁眉紧锁,“1989年,东川实施长江防护林工程时,只能种剑麻一类的草本植物,先慢慢涵养些水土,才能种树。”
植被的大面积破坏,加剧了水土流失。据统计,东川水土流失面积约1300平方公里,占到全区国土面积的70%,是典型的泥石流极端危险区。作为金沙江支流的小江,流域内纵横分布着107条泥石流沟渠。经长期观测分析计算,小江流域河床平均每年抬高20厘米,每年产生泥沙4200万吨,流入金沙江的泥沙有1000多万吨。
云南大学环境科学与生态修复研究所所长段昌群教授认为,东川地处小江断裂带上,地震活动相对频繁,地表地质破碎度高,又属于滇中少雨地带,是先天性的生态脆弱区。加之长年采矿,使东川的生态严重退化,恢复成本极高。对隐患突出又难以治理的地区,必须尽快实施生态移民。